她知道什么是白血病,从小到大,在邻里嘴里听过很多次。
印象中,没几个有好结果。
而且就算可以治愈,但这个过程要怎么修饰才能一听就让人放心。
难道可以把化疗和移植类比成一场高烧吗?
白妤闭上眼,哭得停不下来,惨白的脸硬生生涨得通红。
江雪梅见白妤情绪愈来愈激烈,心中轻叹气,不再劝她不哭,转而抽了纸巾给她擦眼泪。
像是一个故事的尾声一般,江雪梅说:“哭吧哭吧,哭一场就好了。”
高烧刚退,情绪起伏太大,眼泪又像是流不光似的,眼睛迅速肿起,哭到最后白妤几乎要看不清眼前的世界。
在江雪梅的陪伴下,她疲惫地睡了过去。
来巡房的护士调整吊针时,一眼就看见白妤突兀的红肿双眼,她眼神询问江雪梅。
江雪梅小声说:“好朋友生了不好的病,孩子一时接受不了。”
护士没多问,只是说:“她几天没好好进食过,要注意情绪。不过这个年纪的,都比较重情谊。”
江雪梅笑笑。
她坐在床边,拿清水拧过的毛巾轻柔地给白妤擦脸。
这会儿白妤没事了,她才有闲心想起杭臣。
一个高烧就能让她精疲力尽,不知道杭臣父母那边又是怎样的光景。
这一天,白妤睡睡醒醒,醒醒睡睡,眼泪总是不自觉地流下,她怎么擦都擦不干净。
夜幕低垂时,病房里不约而同地飘起晚饭的香味。
江雪梅捧着温热的粥,像哄小孩一样说:“妈妈喂你?”
白妤半靠着床头,双手搭在一起,神情低落。
她不是很有胃口,但也知道自己该吃点东西。
勺子伸到嘴边时,白妤接过粥碗和勺子,低声道:“我自己吃……”
江雪梅弯了下嘴角,拿过一边的橡皮筋,走到侧边给白妤梳理头发,三两下扎了个低马尾。
江雪梅看着白妤瘦弱的肩膀,说:“等吃完了,妈妈给杭臣妈妈打个电话?他妈妈应该会接的。”
薄粥顺滑细腻,但这一口白妤却是用尽全力才咽下去。
她用勺子戳了戳剩余的粥,回答说:“别打了……吧。”
“怎么了?你不是一直都很想和杭臣说话吗?”
“我……”
白妤抬头看向江雪梅,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。
是啊,他们三个多月没有联系,她每天都会给他发消息打电话,她一直都希望杭臣能给她回应。
可是这会儿她怎么不敢了。
白妤抿抿唇,瓮声瓮气说:“我……我不知道要和他说什么。”
江雪梅摸了摸她后脑勺,“那等你想好了,妈妈帮你打电话。”
白妤嗯了声。
出院那天是惊蛰,有打小人的习俗。
江雪梅回到家,问隔壁邻居要了把艾草,仔仔细细熏遍家中每一个角落。
白妤捧着手机坐在门口的旧摇椅上晒太阳。
三月,万物生长,照理来说风应该是温柔的,气温应该是带有暖意的,但这个春天仿佛和冬天本末倒置,冷得牙齿打颤。
南方特有的感受,外头比家里暖和。
但终归是冷的。
稀薄寡淡的阳光照在白妤身上,也照在黑白色的手机屏幕上。
她生病这几天,杭臣依旧没有主动给过她电话和短信。
好像,如果她现在把他的号码删除,他们就变成了陌生人。
白妤心里有说不出的滋味。
她这次是真的生气,气他的隐瞒气他到现在都不愿意主动告诉她。
也是真的担心。
她问过来给她换药的护士,什么是化疗。
护士说就和输液差不多,通过静脉或者皮下注射,或者他的,让药进入身体,达到杀死肿瘤细胞的目的。
但后续和输液不一样,通常会有剧烈的药物反应。
她想象不出,但她觉得,那应该是非人能承受的。
就像她,她的血管较细,从小每次打吊瓶都会被护士说有点难找,折腾很久才能打上。
鼓包或者大块淤青都是常事。
这次高烧也不出意外的,两个手背都是针孔,青色的淤青一按就钻心的疼。
可这真的很疼吗?
如果这算一种疼痛,那杭臣承受的又是什么?
但凌驾于这两种情绪之上的是无言。
她捧着手机,删删打打,有千言万语想说,但汇聚不成完整的文字发给他。
她忽然就理解了杭臣的断联与回避。
他要怎么说,要怎么做,才能同时安慰好自己和别人。
而她要怎么说,要怎么做,才能真正体会他的绝望和痛苦。
原来,这就是大人经常沉默的原因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