白妤像是抓住了什么,忽然拔高声音:“真、真的吗?会好的是吗?”
杭臣没有立即回答。
他慢慢挺直腰背,挪开遮盖双眼的手,他的手还捏着‘东南西北’。他重新望向它,将其撑开又合上,合上又撑开,上面的字句反复映入眼帘。
是击溃他防线的利剑。
也是重塑他希望的良药。
他说:“会吧,我应该会好的,对不对?”
他说:“我们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做,我答应你的。”
曾经迎风高举双手立下的誓言闪过脑海。
他们的梦想,他们的理想,他们要共同抵达的地方,还有,他们的感情……
独一无二,珍贵无比的感情。
白妤的眼眸软下来,她吸了吸鼻子,轻柔却有力量地说:“我等你回来啊。杭臣,我等你回来。”
杭臣的声音也变得十分柔软。
他说:“我看到了,你写了。”
这个湿漉漉的夜晚是在这儿开始变得温润的。
杭臣问她:“所以……不生我气了吧?”
白妤双肩放松下垂,五指松开皱巴巴的试卷,她一边将其抚平一边低缓回答道:“我没有生你气,我怎么会生你气。我只是好担心你,我也……什么都帮不了。”
她甚至连攒一张去北京车票的能力都没有。
可杭臣立刻反驳说:“不是……你帮了很多。”
白妤当他是安慰她,他一向如此,总会顺着她的话说。
但电话那头的杭臣破天荒地笑了一下。
鼻翼翕动,气息起伏,短促的笑声混着电波的杂音钻进她的耳朵里。
她以为自己听错了,不禁将手机和耳朵贴得更紧。
跟在这声短暂笑声后是杭臣相对释怀的声音。
他说:“小白,今天是我这段时间最开心的一天。和你说话,原来这么开心。”
白妤愣了一瞬,但下一秒,她随之弯起嘴角。
她说:“那我们以后每天都要说话。”
杭臣说:“不行,你要读书,小白,别为我哭,也别为我太分心。我们、都没有回头路可以走。”
“可我想和你每天说话。”
“不行,我不能占据你晚上很多时间。你听话,好吗?这次,我不会再像之前那样了。之前是我不好,选择了最懦弱的方式。”
他语速舒缓,温柔如这个春夜,白妤再难抗衡。
她说:“我听你的。”
雨没有停,夜深后水汽加重,感受到丝丝冷意,白妤关了窗。
手机没了风吹更难散热了,烫得快握不住。
白妤脱了鞋躺到床上,她趴着,将手机平放在枕头上,开着免提外放。
像是想弥补这几个月缺失的了解,谁都不舍得挂电话。
杭臣问起许多事情。
白妤滔滔不绝地回答着。
她说陆潭接替了他的职务成了班长,她说自己现在每天和姜素还有马盈薇一起吃饭,她说那天两个班级之间爆发了世纪大战……
杭臣躺在一堆千纸鹤中间,摘下鸭舌帽盖住了脸庞。
他闷闷的声音时而上扬时而不解,时而忍不住笑一下。
白妤想让他开心一点,再开心一点。
她故意说得天花乱坠。
不知是她真有说故事的能力还是杭臣太过配合。
他们时不时放声大笑。
像从前,他们对未来一无所知的时候,靠在滑滑梯边上,无所顾忌地放言高论,笑得前仰后合。
时间不等人,黄昏将至时,他们要挥手离别,从来没有不舍过,因为他们都理所当然地觉得,明天会再见。
这会儿,时间的流逝依旧让人惊叹。
白妤枕着脑袋,肿胀到只能眯成一条缝的眼睛窥见几缕天光。
还未等她反应过来,电话那头的杭臣哑着嗓音说:“小白,天好像亮了。”
白妤唔了声,仔细朝外看了几眼后,说:“杭臣,雨好像停了。”
“我们……”
“我们……”
又是一次不谋而合。
话语微顿。
白妤说:“我们睡觉吧。”
杭臣嗯了声,“睡吧。
白妤说:“等睡醒了,我来找你。准确地来说,就是,等会儿聊,也有可能是明天聊。”
杭臣说:“那……小白,早安,午安,晚安。”
他特意将‘晚安’二字咬得重了些,像安徒生童话故事的结尾那样,企图用温柔嗓音换对方一场好梦。
按下挂断键,结束时长九个小时三十五分钟的电话粥。
挂在两个人脸上的笑容却都渐渐消失。
同个清晨,不同房间,分别侧过身,睁着眼,久久不能入睡。
他们不再是小孩了。
现在也是不从前了。
笑声有了讨好味道,分享有了挑拣隐藏。
他们被迫学会了大人拙劣的伪装,在今夜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