四月中旬,杭臣接到医院通知,准备进入移植仓。
在正式进仓前,他们去见了陈竖发。
陈竖发比他们早进院一周左右的时间。
这会儿的陈竖发已经没了注射动员剂后的药物反应。
他笑着和杭臣一家人说:“我这里一切顺利,孩子,你也一定一切顺利。”
陪在一旁的陈美美说:“大哥哥,你不要害怕哦,我试过了,只有一点点不舒服,很快就会好起来的。”
陈美美笑起来,露出两个深邃的梨涡。
杭臣挑了挑眉毛,说:“好,我不害怕。”
移植仓恒温且无菌,家属不能陪同,只有一块大玻璃可以和亲人遥遥相望。
进仓前按照医嘱,剃去全身毛发,沐浴洁净。
换上护士递来的已消毒过的衣服时,杭臣很难做到绝对的平静。
许多混沌缥缈的想法在脑海里进进出出。
他莫名生出一种强烈的渴望。
如果这次手术后可以一直活下去就好了,如果能一直活下去,现在走的每一步他都不害怕。
他想活下去。
他好想活下去。
拉开门,进入移植仓。
杭臣环视一圈,最终看向站在玻璃窗外的父母。
短短几个月,一向保养得当的张丽娟眼角已经生出了细纹,那双眼总是红通通的,眼袋反复生出。总是精气蓬勃的杭大勇鬓角竟然长出了几缕白发,他微微笑着,强撑着,微微笑着。
他想活下去。
为自己,为父母,为在千里之外的白妤。
他想活下去。
思绪走到这儿,他朝窗外的父母笑了笑,用嘴型说:“我没事儿。”
杭大勇搂着张丽娟,两个人一起笑,还朝他做了一个加油的手势。
接下来是七天的清髓大化疗,没有想象中那么难捱,除了胃部有轻微的恶心感。
挂了两天抗感染的药水后,四月二十五号,陈竖发的干细胞被打入他的体内。
和输血没有太多区别,但健康崭新的细胞进入,让身体变得完整,机能更好的运作,身体的舒适度在不断增加,精神也跟着变好。
朦朦胧胧的,他更加确定他想活下去。
三小时后,一切结束。
护士温柔体贴道:“都好了哦,以后也会越来越好的,要好好保护身体,也要开心一点。人啊,心情好了身体才会好。”
杭如同做了一场梦,恍惚着回应说好。
但不是每个人的移植都会顺利成功,有5%的患者通常会因为白细胞或者血小板没有值活而不能顺利出仓。
回想起来,杭臣觉得自己可能是相对幸运的。
后续住院的一周,他按照护士要求,精准记录自己的身体情况以及吃喝,包括体温在内,都无异常。
只是有轻微的疲惫感。
护士说这是正常的,一到两周即可恢复。
五一假日,正式出仓。
杭大勇仿佛又打了一次胜仗一般,喜极而泣。
杭臣一出来,他猛地上前紧紧抱住他,老泪纵横。
张丽娟很久没笑得这么开心了,虽然嘴上在说:“你轻点儿,你别弄疼臣臣。”
一家人热热闹闹地启程回家。
再次路过这条街道,和冬天的萧瑟景象已经全然不同。
排列整齐的树干如抽了条,疯狂生长,携着苍翠茂盛的枝叶似要冲破这北京城的天。
他按下车窗,明朗的阳光恩赐般洒下。
到处好风光。
他给白妤发去短信:回家了,晚点和你打电话。
移植仓可以带电子产品,他和白妤从未中断过联系,但各自的生活已经不在一个频率上了,只有节假日的时候才能偷点时间进入乌托邦。
偶尔想想,突然有点理解了网络上为什么大家都哀怨异地艰难。
回到家,奶奶又做了一桌饭菜。
他吃不了这么油腻的食物,但还是感到了许久未有的幸福。
用过午饭,杭大勇匆匆赶去公司,老太太要午休。
张丽娟在他房间装空气消毒机。
杭臣坐在书桌前准备和白妤通话。
张丽娟看出他的心思,笑着说:“好了好了,装好了,我出去了,你和小妤打电话吧。”
杭臣弯了下嘴角。
张丽娟出去时顺带掩上了房门。
电话拨过去,仅一秒就被接通。
一接通,那头就传来白妤朝气的声音。
她说:“喂!杭臣!”
杭臣的嘴角笑意加深,“你是不是有什么好事,怎么今天这么开心?”
“对啊!今天就是很开心!你顺利完成了移植!而我,我做了一个决定!我暑假要来北京看你!”
杭臣嘴角的笑僵住,讶然不止。
“什么……?”
白妤说:“我决定了,等六月份考完试我要来北京看你。”
杭臣迅速在脑海里规划出白妤来北京所需要的条件。
片刻,他问:“你妈妈同意了?”
那头静默了一会后吞吞吐吐说:“还没和她说……”